老鬼究竟是谁 老鬼不是一个人

作者：常辰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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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川东地下党遭到灭顶之灾的事件上，可以看出人性是多么复杂啊。

信仰，只有在皮肉之苦、心灵之痛、家人相劝的关头，才能检验出来。

而每个人与每个人之间的情形，又大不相同。

《红岩》里的革命志士，都是因行动失败而被抓进渣滓洞白公馆的。而这一切，其实是因为整个川东地下党和重庆地下党被彻底破坏事件。而被集体抓捕、空前破坏的起因，起源于一张油印小报：《挺进报》。

从《挺进报》入手，一手毁灭了整个川东地下党的，是几个军统的关键人物。

第一个，是西南长官公署第二处处长徐远举；第二个，是保密局重庆站渝组的组长李克昌；第三个，是特务曾纪纲。

在严厉的刑讯和极大的心理压力下，平时看不出来的各种人性，一下子被考验出来了。

（一）一份小报，成了灾难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

早在1947年2月28日两军大战爆发之际，蒋氏当局出动军警，包围了在重庆的四川省委和《新华日报》社，迫使全体人员撤回延安，至此，四川和重庆的活动转入地下。

而重庆地下党办的《挺进报》，犯了盲动主义，在重庆到处乱投乱发，有的张贴在街上，甚至把报纸寄给西南军政长官公署朱绍良，因而被盯上了。

这正是整个事件失败的源头，因而也被后来渣滓洞的志士用生命写成《狱中八条》之一：注意路线问题，不要从右跳到左。

灾难从一个线人的密报开始：江北盘溪草堂国学专科学校新近来了一个借住的青年，名叫陈柏林，带有《挺进报》。

组长李克昌马上派特务曾纪纲假扮为革命青年，接近陈柏林，骗取年仅18岁的青年陈柏林的信任。

年轻的陈柏林上当了，说出"今天向先生到书店里来，翻翻书就走了""重庆地下党由顾先生负责""电台安装在市府""《挺进报》上的消息，都由顾先生电台提供的"等重大情报。

李克昌要求，稳住陈柏林这条线不要断，把"向先生""顾先生"钓上来。

但二处处长徐远举坐不住了，他担心夜长梦多，指示以请客吃饭的名义，托陈柏林请顾先生来，然后一起抓捕。

为了演戏演到底，最后抓陈柏林的时候，特务曾纪纲也一起"被抓"。随后特务抓到顾先生，搜出10多本进步书籍，一本支部组织纲领，印《挺进报》的纸，并未搜到电台，但却发现了电台配件无线电灯管。

年仅18岁的陈柏林和向先生（向先生即地下党员向成义）经受住了酷刑考验，坚决不招，两人均于"11·27"大屠杀中在渣滓洞殉难。

于是，灾难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被推下。

（二）一个人没挺住，牵出来一串人；特务故伎重施，又有人员犯错

总共被抓了3个人，大意的陈柏林和向先生守住了，但"提供电台消息"的顾先生身上却出了问题。

顾先生的真实姓名叫任达哉。被捕的当晚，徐远举亲自审讯，直接用刑，任达哉开始还咬牙挺住，被打得遍体鳞伤也不招供。

可是，快到天亮时，他扛不住了，供出他的上线领导是书记"杨清"，以及自己掌握的地下党员的情况，都合盘托出。

于是"杨清"被抓。

"杨清"本名许建业，是《红岩》中"许云峰"的原型。他被俘后宁死不屈，特务拿他毫无办法。

但是他宿舍的床下箱子里，放着17份工人的入党申请书和3份党内文件，如果落到特务手中，后果将不堪设想。遍体鳞伤的他，满脑子想着怎么把被捕的消息送出去。

这时，特务故伎重施，再次伪装成穷人家庭、假意参加革命的警卫，骗取许建业的信任。许建业病急乱投医，委托警卫把自己的绝命书带出去，再把消息告诉志成公司的刘德惠。

警卫转手把信给了特务，特务立即追查志成公司的背景，抓了刘德惠。

许建业急中出错，当他看到刘德惠也被捕后，悔恨交加，痛不欲生，在狱中三次碰壁，撞得头破血流，自尽未遂。

7月21日，许建业在重庆复兴关被公开枪杀。根据群众回忆，赴刑场路上，许建业面对两侧人群，一路高唱《国际歌》，从容赴死。

许建业和陈柏林的犯错，也是后来《狱中八条》提到的"加强党内教育和实际斗争的锻炼"。他们因为年轻而缺乏经验，最终导致灭顶之灾。

（三）重庆地下党的最高负责人，被捕后叛变，成了毛人凤"功劳"之首

从志成公司下手，川东临委委员兼重庆书记刘国定被盯上了。他刚一进家门，就被躲在门口的特务按住，随即被扣押。

此时，跟在刘国定后面的党员涂绪勋正探身进门，马上被埋伏的特务扣住。

涂绪勋非常机智，见刘国定被戴上手铐，马上话锋一转，假装成"卖货"的小偷，问特务："先生，我有几只轮胎，便宜卖给你，要不要？"

特务瞪眼喝道："滚！给老子滚出去！"

涂绪勋继续纠缠："你不要吼嘛。实话和你说，我这轮胎是偷来的，随便你给几个钱就可以了。"

特务大怒："你再不滚，老子把你这小偷抓起来！"

涂绪勋装出害怕的样子，回头就跑，遂得以脱险，逃过了渣滓洞劫难。

刘国定被抓后，没有硬扛，但未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是重庆地下党负责人，他假装十分害怕，供出了普通党员李忠良，试图弃芝麻保西瓜。

特务以为他是个软骨头，就没有继续审讯。随后直扑李忠良家，又一下抓了5个党员。

李忠良开始也不承认，后来特务用了"鸭子浮水"等酷刑后，供出了余永安。但是没有说出刘国定是最高负责人的真实身份。

（四）叛徒的连环效应，造成整个川东地下党组织被破坏

根据李忠良的交待，特务将余永安秘密抓捕，短促突击行刑后，余永安叛变，交待他的上线是"老张"。

余永安带着特务又扑向老张。老张仅仅被特务用床单蒙住头，就当场吓得说出自己是重庆副书记冉益智，供出已被捕的刘国定是重庆地下党最高负责人；许建业是委员，分管工人运动的书记。还供出沙磁学运特支书记刘国鋕。

可以说，《红岩》中大叛徒"甫志高"的原型冉益智，是整个链条中最脆弱，也是危害最大的一个。

冉益智招了，刘国定的最大身份也隐藏不了。刘国定崩溃了。二人背叛信仰，出卖同志，甚至亲自带特务四处抓捕地下党员，江竹筠、陈然、罗广斌、成善谋、刘国誌、李文祥等130多人相继遭到逮捕。

负责人的叛变危害最大，因为他们掌握的情况最多。这正是后来《狱中八条》里所写的，"防止领导成员腐化"的教训。

而李文祥的叛变过程又极其特殊。他本人刚开始还宁死不屈，但特务抓了其同样为党员的妻子熊泳晖。熊泳晖告诉他要坚定信仰，不要屈服。

但特务看出了他的弱点，就是心思都在其妻子熊泳晖身上。

于是，特务每次有意安排二人见面，并故意告诉他"要杀熊泳晖"的时候，李文祥崩溃了。

"要杀熊泳晖了，他们这次真的要杀我太太了！"李文祥恐惧惊慌到了极点。"我太爱熊泳晖了，为了救她的命，我决定去自首！"

于是，他又出卖了何柏梁、程谦谋等16人，导致其中6人殉难，还当上了上尉特务。

熊泳晖本人得知李文祥上当后，也是悲愤万分。

这正是《狱中八条》的又一条教训："注意党员特别是领导干部的经济、恋爱和生活作风问题"。

至此，整个川东地下党和重庆市委被彻底破坏。在这次因《挺进报》被敌人破获而受到的重创中，有133人被捕，55人被杀。此事成了毛人凤主持保密局工作以来的三大得意"功劳"之首。

大批革命者被抓进渣滓洞白公馆，在地狱中走向了死亡。

川东地下党遭到灭顶之灾的整个过程中，人性之复杂，出现叛徒之多，令人唏嘘感慨。坚持下来的革命者，在渣滓洞白公馆宁死不屈的革命斗志，又是极为震撼人心和光辉灿烂的。

这引发一系列灾难源头的《挺进报》主编陈然烈士，到死还在狱中坚持用烟盒纸出版着《挺进报》。

枪决之时宣读名单："陈然……《挺进报》负责人……""成善谋……《挺进报》电讯负责人……"

陈然与成善谋的目光迅速碰到了一起，这两位同是《挺进报》的主要成员，因为一直以来的地下工作，多年从未谋面，竟然在刑场上才真正知道各自的真实身份，是谁也没有想到之事。

于是，他俩戴着铁镣直奔对方，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。两个熟悉的陌生人享受了一分钟的初识之后，共同赴死。

于是就有了渣滓洞照片墙那句著名的话：

"今朝我辈成仁去，顷刻黄泉又结盟！"

人性是复杂的，很难去考验的。但是有些时候，又不得不面临考验。能守住考验的，是真正光辉的人性。

"穷凶极恶""严刑拷打""遍体鳞伤"，真的不是说说而已。

都是青春年华的年纪，这种酷刑还能坚持下来的渣滓洞烈士们，才是真正光辉的人性和信仰。

陈柏林，许建业，他们轻信了敌人的"善良"而导致灭顶之灾，但他们的信仰却坚守到底而不放弃，至死也没有背叛信仰而出卖同志。

但是，自己是光辉的，不能相信敌人和你一样光辉，最终牺牲于渣滓洞；

任达哉，李忠良，他们虽坚持了一段时间，但最后还是放弃了，任达哉出卖了他人，李忠良成了叛徒；

刘国定，身为领导，刚开始选择斗争，后来看到别人放弃了，自己也没有继续坚持的理由，当了最大的叛徒；

冉益智，直接就叛变了。

李文祥，他虽然坚持了，但却为了自己的"小家"而放弃了"大家"，最后还当了特务。他虽是为了妻子，但他妻子却因为他的叛徒行径悲愤交加，最后也未能救了妻子性命。他到底是为了谁？是真的为了妻子，还只是他自己？

而因此入狱的江姐，陈然，罗广斌、成善谋、刘国誌、胡其芬等100多人，在渣滓洞白公馆中坚守了自己的良知，以绝对光辉的人性走到了最后。

革命者面对信仰考验时的种种不同情形，与我们今天面对金钱、原则、利益、人情时多么相像啊！

是一直坚持底线，还是坚持一段时间放弃了？

是看别人放弃了，自己也没必要坚持，还是一下子就放弃了？

还是自己能坚持，却想想家人而放弃了？

有的人把利益看的比信仰还重，你用信仰去说教他，并不管用；

有的人把信仰看的比生命还重，你用利益去收买他，用死亡去威胁他，他也不为所动。

为了信仰，他连命都不要了，你给多少钱能收买的了呢？

这真是古人说的："舍生而取义者也。"中国历史上一直不乏这种人。

历史如大浪淘沙，筛去了沙砾，留下了真金。

在如此艰难的情形下，渣滓洞的革命者们还在狱中总结着经验、反思着教训，每天在被严刑拷打之后，回到牢室中还秘密组织讨论，用巴掌大的草纸和口述一点点留下了血的嘱托，在11.27大屠杀后由逃生的罗广斌依靠回忆奋笔疾书，上报组织。

所以我们今天才能得知他们的故事。

正如电影《风声》里，地下党员顾晓梦生命中最后的遗言：

"我身在炼狱留下这份记录，只希望家人能原谅我此时的决定。但我坚信你们终会明白我的心情。

"我亲爱的人，我对你们如此无情，只因民族已经到存亡之际，我辈只得奋不顾身，挽救于万一。

"我的肉体即将陨灭，而灵魂仍与你们同在。"

"敌人永远不会明白，老鬼，老枪，不是一个人，而是一种精神，一种信仰。"

人性，真的太复杂了，但有几样人性的表现，终究是变不了的：求全自保和深明大义。

历史终究会铭记后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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